苦难芳华-
上篇·蹉跎岁月
第一章 张家弄璋承门楣
1951年5月10日,中午时分。黔、川、湘、鄂四省边区结合部,贵州高原东北边缘、大娄山下的乌江之南,沿河县城西边有一个名叫官舟的小镇,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
只见道道雪亮闪电伴着阵阵轰隆雷鸣,在小镇上空肆意炸响。狂风裹挟着豆大点雨滴,一匝匝地从天空砸向大地,打得小镇房屋上的青瓦茅草哗哗作响。雨水如注从房檐上倾泻而下,片刻工夫,小镇中那条唯一的小街便成了一条河流。流水哗啦啦从街上冲刷而过,湍急的水流冲刷着街上自经冬历春来都未曾清扫过的尘埃和杂物。几番浪头过后,原本混浊的水流渐渐清亮,露出光滑明亮的青石街面,幽邃而沉静。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得小镇上所有人家都关紧了门窗,狭长的街上空无一人,一只两只来不及归家被主人关闭在门外的狗蜷缩在门洞和旮旯角下,惊惶地抖动着身体。
风雨正欢快的时候,蓦地,从街东头的一间瓦房那紧闭的门窗缝隙中,蓦地传出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那道嘹亮的声音窜出门隙,汇入街道上那哗哗流淌的水流,融进满天飞扬的风雨中,伴随着小镇上空那振荡轰鸣的隆隆雷声,在巍峨的大娄山和滔滔乌江上奔腾咆哮,经久不息。
婴儿啼哭声响起后片刻,那屋里蓦地又炸雷般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那扇紧闭的木门被轰然打开,一个二十三四岁,清秀健壮的男人冲出门来。他冲入风雨中,站在小街的青石路面上,双手高举,不停抖动,面庞朝天,神态激昂。他迎着满天风雨雷鸣,兴奋得近似癫狂地嘶鸣着、叫喊着。
男人姓张,名献璋,官舟本地人。高挑的身材,健硕有力,英俊的面庞,孔武有形。此时,他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面对风雨交加、雷声滚滚的苍穹,从胸腔中迸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吼叫。他的手掌伸向天空,似要把满天的风云撕裂,他的面容扭曲,似乎堆满了许多沧桑,他的声音嘶哑,似乎被压抑得太重太重。
张氏家族曾是沿河一带的名门大族,祖上出过一些叱咤当地的风云人物。到张献璋父亲张时炯这一代,虽然家道中落,但张时炯于1944年去世时,也给五个儿子各留下了一百多亩的田地和山林。
张献璋是张时炯的第三子,张时炯去世时才十六岁。张献璋幼年读过几年私塾,后因张时炯年老多病而辍学。十七岁时,他外出到涪陵一带学艺经商,两年后回到官舟街上开了一家小店经营杂货,并盖了三间瓦房。不久又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加入了国民党军队。因他能识文断字,年轻孔武,不久便混上了一个排长。1949年,其所在国民党第十九兵团四十九军起义投诚,他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1950年,所在部队整编,张献璋复员还乡。
本该在新中国的光辉中畅享幸福新生活的张献璋,却因他承袭祖荫所得一百多亩田地山林和他在官舟镇上辛苦建起的三间房屋,让他背上了“地主”这一沉重的影响了他及他家人几十年生活的政治包袱,从而让他的生命和生活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苦涩和险恶之境,并导致了他悲情的一生。
“地主分子”“国民党反动派军官”,这沉重如山的“成分”,让他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和生活下去的信心与力量。
此刻,儿子的出生,让他那颗已经绝望的、死寂的心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站在风雨中,任雨点啪啪打响脸庞,任劲风透过那大张的口腔,冰凉地灌注胸膛。此时,张献璋泪流满面,他要让雨水泪水冲刷干净那一身的屈辱和酸楚,他要让那隆隆的雷鸣震荡起心底的勇气和力量,他要直面生活,绝不退缩,他要奋发振作,不轻言败,他要在这风雨中,用身体撑起一片晴空……
一切,为了儿子!
张献璋为儿子取名“沿江”,得于原沿河土司衙门正厅门前匾额中的“永治沿江”。沿江,乌江也。冠名“沿江”,寓意江山永固、奔流不息。
后更名为“元江”,意蕴“财源滚滚达三江”之意。
张元江,这个在狂风骤雨中诞生的人,注定将命途多舛,轰轰烈烈,卓尔不群。
(待续)